桃花未至,珍珠缀衾
编辑:我笑风雪轻如棉 更新时间:2025-11-06 03:47:04
桃花未至,珍珠缀衾
主角是【阿弃,萧衍】的古代言情,虐文小说《桃花未至,珍珠缀衾》,这是网络小说家“我笑风雪轻如棉”的又一力作,故事充满了爱情与冒险,本站无广告TXT全本,精彩内容欢迎阅读!本书共计7490字,1章节,更新日期为2025-11-06 03:47:04.989656。该作品目前在本网 【xayhw.com】上完结。小说详情介绍:桃花未至,珍珠缀衾
作者:我笑风雪轻如棉 总字数:7490
类型:古代言情,虐文
桃花未至,珍珠缀衾_精选章节
1 寒夜昭阳殿
寒意是先从脚底漫上来的。
白玉铺的地面,光可鉴人,却也冷得彻骨。阿弃垂着眼,看着自己裙摆下微微露出的绣鞋鞋尖,像两朵将开未开的玉兰,停在凝冻的冰面上。她站在这儿已经快一个时辰了,从暮色四合到宫灯次第亮起,映得这昭阳殿外廊柱上的金漆都有些晃眼。
领她来的内侍早就退得不见踪影,只留下她一个人,对着殿内可能即将到来的命运。她是奴婢,是摄政王殿下身边最不起眼,却又或许是最有用的那一个。今日被送到这里,名头是“赏赐”,实则是什么,她和他,都心知肚明。
殿门终于无声地滑开,一股暖融的、带着龙涎香气的风涌出来,拂在她脸上。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内侍走出来,嗓音不高不低,带着宫中特有的那种圆滑:“姑娘,陛下宣召。”
阿弃深吸了一口气,那寒意似乎顺着鼻腔一路钻到了肺腑深处。她敛衽,低头,迈过高高的门槛。
殿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恢弘,也更加空旷。巨大的蟠龙金柱支撑着高高的穹顶,烛火在鎏金灯树上跳跃,光线明明灭灭,照得御座之上那个男人的面容有些模糊。
她不敢细看,依着教习嬷嬷反复叮嘱的礼仪,走到御阶之下,跪伏下去,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地面上:“奴婢阿弃,叩见陛下。”
声音出口,她自己都惊了一下,竟还能维持住平稳。
上面没有立刻传来声音。只有一种无形的压力,沉甸甸地笼罩下来,比这殿宇的空旷更让人窒息。她能感觉到那目光,带着审视,带着帝王特有的、漫不经心的威仪,落在她的背上,颈上,最终,似乎定格在她低垂的眼睫上。
许久,或许只是一瞬,一个声音响起,不高,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,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懒散:“抬头。”
阿弃依言,缓缓抬起头,目光依旧垂着,不敢直视天颜。视线里,是先映入眼帘的玄色袍角,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龙纹,再往上,是搁在扶手上的手,指节分明,修长有力。
“看着孤。”
那声音又响起来,命令不容置疑。
她终于抬起了眼。
烛光在这一刻似乎亮了一些,清楚地照亮了御座上男人的脸。萧衍。这个年仅二十五岁,便已横扫周边诸国,将偌大疆土近乎一统的年轻帝王。他的容貌极俊,眉宇间却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冽与倦怠,眼神深邃,像不见底的寒潭,此刻正看着她,没有什么情绪,却又仿佛能穿透皮囊,直窥内里。
他也在打量她。目光从她鸦黑的发,光洁的额,一路滑到微微颤抖的眼睫,最后停在她那双过分平静的眼睛上。
“阿弃?”他念着她的名字,语调平平,“摄政王倒是会挑人。”
阿弃的心猛地一缩。袖中的手指下意识地收拢,指尖抵着掌心,带来一点尖锐的痛感,让她维持着清醒。她知道自己的容貌,承袭自那位据说曾名动京城的母亲,是利器,也是催命符。被摄政王从死人堆里捡回去,教养十年,等的,或许就是这一刻。
萧衍忽然倾身,向前微探。一股强烈的压迫感随之而来。他伸出手,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下颌,力道不轻不重,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,抬起了她的脸,让她不得不更完整地暴露在他的视线下。
他离得那样近,阿弃能看清他眼底自己的倒影,小小的,苍白的,像风中残烛。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更浓郁的龙涎香,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墨香。
他看着她,忽然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,那笑意未达眼底。
“模样是不错。”他松开了手,重新靠回椅背,语气听不出是赞是讽,“以后,就留在昭阳殿伺候吧。”
昭阳殿,帝王寝宫。
阿弃再次叩首:“谢陛下恩典。”
声音依旧平稳,只有她自己知道,后背的衣衫,已被一层薄薄的冷汗浸透。
2 暗涌昭阳殿
起身时,眼角的余光瞥见御案一角,堆放着的奏疏旁边,随意扔着一枚小小的、陈旧的铁牌,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图案。只一眼,她便收回目光,心头却莫名一跳。那铁牌……有些眼熟,像是在哪里见过。
但她来不及细想,已有宫女上前,无声地引她退出殿外。
接下来的日子,阿弃便成了昭阳殿的一名近身宫女。说是宫女,待遇却比寻常女官还要好些,独占一间僻静的厢房,活计也轻省,不过是在萧衍批阅奏折时在一旁磨墨,或者在他偶尔歇息时递上一杯参茶。
她谨言慎行,低眉顺目,将自己真正缩成了一个影子。她仔细观察着这位年轻的帝王。
他勤政,常常批阅奏章到深夜,烛火燃尽一截又一截。他严厉,对待贪官污吏、玩忽职守的将领,处置起来毫不手软。但他似乎……又并非外界传言那般,只是个穷兵黩武、刻薄寡恩的暴君。
她曾亲眼见到,边境八百里加急送来灾情奏报,他当即罢宴,召集群臣商议赈灾之策,雷霆手段拨付钱粮,并派了最得力的钦差前往。她也曾无意中听到,他对一位老臣叹息:“连年征战,百姓苦久矣,若非必要,孤又何尝愿再动干戈……”
有一次,她研磨时走了神,手腕酸软,一滴浓黑的墨汁溅了出来,污了刚写好的朱批。她吓得当即跪伏在地,心跳如擂鼓,等待着雷霆之怒。
殿内静得可怕。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。
过了半晌,头顶却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。萧衍放下笔,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:“起来吧。一点墨渍而已,重新誊抄一份便是。”
他没有罚她,甚至没有一句重话。
阿弃怔怔地抬头,看见他揉了揉眉心,眼底带着血丝,目光却落在那污了的奏章上,喃喃自语:“……这县令所奏,地方豪强兼并土地,百姓流离,确是该严办。”
那一刻,阿弃心里某个地方,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她想起摄政王的话。他说,萧衍是暴君,穷兵黩武,弄得天下民不聊生,只有杀了他,覆灭这个看似强盛实则根基不稳的王朝,她的故国才有复起的希望,天下才能迎来真正的安宁。她信了十年,从未怀疑。
可现在,她亲眼所见的,是一个宵衣旰食,会为百姓灾情忧心,会因吏治不清而震怒,却也懂得在细微处宽和的君主。
那枚被她藏在贴身处,冰凉坚硬的毒簪,似乎在这一刻,也变得有些烫人。
她开始失眠,在夜深人静时,反复摩挲着那根簪子。想起父母模糊的面容,想起故国那片开满杜鹃的山野,想起摄政王阴郁而充满期望的眼神,也想起萧衍在烛光下疲惫的侧脸,想起他偶尔看向她时,那深不见底,却又似乎藏着些什么的眼神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,她在昭阳殿的地位,似乎越来越微妙。萧衍并未如她预想那般急色,甚至很少召她近前说话。但他默许了她留在殿内,默许了她触碰他的笔墨纸砚,默许了她存在于他视线的余光里。
有时他会突然问一句:“江南的春茶,是该这个时节进贡了吧?”或是:“前几日送来的那盆绿牡丹,你瞧着如何?”
问题琐碎而随意,不像帝王垂询,倒像是……寻常的闲谈。
阿弃总是谨慎地回答,心里那根弦却越绷越紧。她看不透他。
直到那夜,宫中设宴,西征归来的将领。萧衍多饮了几杯,回到昭阳殿时,已带了几分薄醉。
他挥退了所有内侍宫女,只留下阿弃一人伺候。
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,烛火噼啪作响,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他身上清冽的香气。他靠在软榻上,闭目养神,眉心微蹙。
阿弃端了醒酒汤过去,轻声道:“陛下,用些汤吧。”
他睁开眼,目光不似平日清明,带着些朦胧的醉意,直直地落在她脸上。看了许久,久到阿弃几乎要端不住那碗汤。
忽然,他伸出手,再次扣住了她的下颌。这次力道有些重,带着酒后的灼热。
他看着她,眼神复杂,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,有探究,有审视,或许……还有一丝极淡的,她不敢确认的什么。
“阿弃,”他低声唤她,嗓音因醉酒而有些沙哑,“你告诉孤,你想要什么?”
阿弃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。她强迫自己迎视他的目光,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无波:“奴婢能伺候陛下,已是天大的福分,不敢再妄求什么。”
他嗤笑一声,那笑声在空旷的殿里显得有些寂寥。
“福分?”他指尖微微用力,迫得她仰起头,“摄政王送你过来,难道没许你更大的福分?比如……孤的性命?”
刹那间,阿弃浑身的血液都凉了。袖中的毒簪几乎要脱手而出!他知道了?他什么时候知道的?是一直都知道,还是在试探?
她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,只觉得喉咙干得厉害。
然而,萧衍并没有等她回答。他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,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更浓,随即,又缓缓松开手,身体向后靠去,重新闭上了眼睛,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,只是醉后的呓语。
“罢了……”他极轻地说了一句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,“孤的江山,若是你想要的……”
后面的话,湮没在他渐沉的呼吸里。
阿弃僵在原地,手脚冰凉。那句未竟的话语像惊雷一样在她脑海里炸开。他是什么意思?他到底知道了多少?
那一夜,她守在外间,听着内室里他均匀的呼吸声,一夜无眠。手心里的冷汗,濡湿了中衣的袖口。
3 江山为聘
之后,萧衍待她,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。依旧让她在身边伺候,偶尔问些无关紧要的话。仿佛那夜的惊心动魄,真的只是一场醉梦。
但他看她的眼神,似乎又有什么不一样了。少了些最初的审视与冰冷,多了一些她无法定义的东西。
直到一个月后,毫无征兆地,册封的旨意下来了。
不是低阶的嫔御,而是直接册为“宸妃”。
四妃之首,位同副后。
旨意传到昭阳殿时,所有宫人都跪了一地,向她道贺。阿弃跪在最前面,听着内侍尖细的嗓音宣读着册文,那些华丽的辞藻像冰雹一样砸在她头上。
“……柔嘉成性,淑慎持躬……特册封为宸妃,赐居椒房殿……”
椒房殿,那是皇后才能居住的宫殿。
她叩首谢恩,额头触地,一片冰凉。心中却是一片翻江倒海。为什么?他明明可能知道了她的身份,为什么还要给她如此殊荣?是为了将她放在眼皮底下监视?还是……另有图谋?
册封礼极为隆重。那晚,椒房殿红烛高燃,喜庆盈门。
萧衍进来时,已褪去龙袍,只着一身暗红色的常服。他挥退了所有人。
殿内红烛摇曳,映得他面容不似平日冷峻,倒添了几分暖色。他走到她面前,停下脚步。
阿弃穿着繁复的妃位礼服,头戴沉重的珠冠,只觉得浑身都被束缚得动弹不得。她低着头,能看见他袍角精致的刺绣。
他伸出手,这一次,没有扣她的下颌,而是轻轻抬起了她的脸。
他的指尖带着温热的体温。
“阿弃,”他看着她,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,声音低沉而清晰,“从今日起,你是孤的宸妃。”
他微微俯身,靠得更近些,气息拂过她的耳畔,带着一丝酒意,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。
他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,用一种近乎蛊惑,又带着某种沉重承诺的语调,低低地说:
“孤的江山,分你一半。”
阿弃猛地一震,霍然抬眼,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。
江山分她一半?
这句话比任何利刃都更让她心惊胆战。她袖中的手死死攥紧,那枚贴身藏着的毒簪,坚硬的棱角硌着她的皮肉,带来尖锐的痛感。
就在这心神剧震的瞬间,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,手不经意地在他胸前拂过。
指尖,碰触到了一样东西。
不是柔软的衣料,而是一种微硬的、带着纸张特有质感的物件,藏在他贴身的衣襟之内。
那触感一闪而过,却像一道闪电,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。
那是什么?
萧衍似乎并未察觉她这细微的动作,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,看着她眼中无法掩饰的惊骇与茫然,然后,极淡地,几乎看不见地,弯了一下唇角。
那笑意里,带着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,近乎悲凉的……温柔?
“累了就早些歇息。”他直起身,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,只是抬手,轻轻拂过她珠冠上垂下的流苏,动作轻柔得不像一个帝王。
然后,他竟转身,离开了椒房殿。
留下阿弃一个人,站在满殿刺目的红色里,像一尊被遗弃的玉雕。
心跳,一声声,沉重地敲打着胸腔。
江山分你一半……
衣襟内那微硬的触感……
她缓缓地、颤抖地抬起手,看着自己的指尖。那上面,似乎还残留着触碰那纸张时,一瞬间的悸动。
一个荒谬的、疯狂的念头,不受控制地钻入她的脑海。
那不会……是……
她猛地摇头,想要甩开这个念头。
不可能。绝对不可能。
他是萧衍,是志在统一天下、雄才大略的帝王。他怎么会……
可那句“江山分你一半”,那藏于贴身的纸张,还有他今夜种种反常的举止,像无数碎片,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,拼凑出一个她不敢去相信的真相。
4 毒簪惊魂
她站在原地,许久许久,直到双腿麻木,直到殿外的喧嚣彻底沉寂,只剩下红烛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噼啪声。
那细微的声响,此刻听来,却如同惊雷。
她慢慢走到梳妆台前,看着铜镜里那个凤冠霞帔、面容却苍白如纸的女子。
然后,她伸出手,一点点,极其缓慢地,取下了头上沉重的珠冠。
动作间,袖中那枚毒簪,滑落出来,“叮”一声轻响,掉在光滑的地面上。
声音清脆,在死寂的殿内,回荡不休。
殿内红烛高燃,映着满室喜庆的红色,却暖不透阿弃指尖的冰凉。那声毒簪落地的清响,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,在她心湖里激起惊涛骇浪,久久不息。
她僵立在原地,目光落在滚落到桌脚边的簪子上。那簪身素银,簪头却是一朵雕工极其精细的墨玉兰,花蕊处暗藏机关,淬着见血封喉的剧毒。这是摄政王亲手交给她的,是她十年训练最终的“成果”,也是她背负的使命和枷锁。
可如今,这枷锁仿佛有千斤重。
“孤的江山,分你一半。”
萧衍低沉的话语犹在耳畔回响,带着酒意,更带着一种她无法承受的认真。还有……他衣襟内那微硬的触感。那到底是什么?
一个念头如同毒蛇,再次缠上她的心——退位诏书?他怎么可能……为了她?
不,绝无可能。他是帝王,是踏着无数尸骨登上权力巅峰的雄主,他毕生的宏愿就是天下一统,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、甚至可能是刺客的女人,放弃唾手可及的万里江山?这一定是试探,是更高明的掌控手段,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,或者是为了引出她背后的摄政王。
阿弃弯腰,捡起那枚毒簪。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墨玉兰,一丝寒意顺着血脉蔓延开。她将簪子紧紧攥在手心,坚硬的棱角硌得生疼,用这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不能乱。绝对不能乱。
无论萧衍是真心还是假意,她的任务没有变。故国的血仇,摄政王的期望,那些在战火中逝去的亡魂……都在看着她。
她将毒簪重新藏好,藏在一个更隐秘、却也能随时取用的地方。然后,她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宸妃那样,学习管理宫务,应对其他妃嫔明里暗里的试探和嫉妒。她依旧沉默寡言,但举止得体,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,让人挑不出错处,却也难以亲近。
萧衍待她,确实与旁人不同。他几乎夜夜留宿椒房殿,却并无多少逾矩之举。多数时候,他只是靠在榻上看书,或是批阅那些似乎永远也批不完的奏章。他会偶尔问她对某些朝政的看法,问得随意,听她谨慎的回答时,眼神却带着深思。
他赏赐给她无数的奇珍异宝,绫罗绸缎,她却唯独对一盒南海珍珠上了心。那珍珠颗颗圆润饱满,光泽莹莹,共一百零八颗。送来那日,萧衍随手拈起一颗,对着烛光看了看,然后递到她面前。
“听说南海有鲛人,泣泪成珠。”他语气平常,眼底却似有微光流转,“孤觉得,还是你笑的时候更好看。以后你每对孤笑一次,孤便送你一颗珍珠,如何?攒够这一百零八颗,或许就能换你一辈子的欢颜了。”
阿弃当时正替他磨墨,闻言手一抖,墨条差点滑落。她垂下眼,不敢看他,心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酸涩难言。
笑?她早已忘了该如何真心笑出来。从父母罹难那日起,从她被摄政王带走训练成杀人利器那日起,她的生命里就只剩下仇恨、使命和伪装。
她没有笑,也没有去接那颗珍珠。
萧衍似乎也不在意,将珍珠放回盒中,淡淡道:“无妨,孤先替你攒着。”
日子就这样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流涌动中滑过。阿弃在宫中的地位越来越稳固,宸妃的恩宠无人能及。甚至有些朝臣开始暗中向她示好,希望能借她吹一吹“枕头风”。
而与此同时,摄政王那边的催促也越来越紧。通过隐秘的渠道,她一次次收到指令,要她尽快动手,时机稍纵即逝。
天下大势,确实在急剧变化。萧衍的军队势如破竹,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敌国——她的故国,已是岌岌可危。摄政王在密信中的语气,一次比一次焦灼,一次比一次阴冷。
阿弃陷入前所未有的煎熬。她亲眼看着萧衍如何励精图治,如何爱惜民力,如何在朝堂上雷霆万钧,又如何在下朝后,对着边境的军报久久沉默。他不是一个完美的圣人,他有帝王的冷酷和算计,但他确实在努力做一个好的统治者。
她开始频繁地梦见父母,梦见故国那片开满杜鹃的山坡,但梦境的最后,总是会变成萧衍看着她,那双深邃的眼睛里,带着她看不懂的悲伤和……释然?
有一次,萧衍染了风寒,有些低烧。夜里他睡得不安稳,阿弃起身给他掖被角时,听到他模糊的呓语。
“……阿弃……别怕……”
她的动作猛地顿住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呼吸都停滞了一瞬。
他……在叫她的名字?让她别怕?
她站在床边,在昏暗的烛光下,看着他那张因发烧而微微泛红、褪去了平日冷峻的脸,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,这个她奉命要刺杀的男人,或许……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,走进了她严防死守的心里。
这认知让她恐慌,更让她感到绝望。
终于,最后的时刻还是到来了。
5 血色江山
摄政王传来了最后的命令,没有文字,只有一枚她熟悉的、代表行动开始的黑色玉符。同时,宫外传来消息,萧衍的军队已经攻破故国最后一道防线,兵临都城之下。摄政王要求她,在宫宴之上,在众目睽睽之下,动手。
那一夜,宫中举行庆功宴,庆祝大军即将到来的最终胜利。笙歌鼎沸,觥筹交错,文武百官脸上洋溢着兴奋与憧憬。统一的伟业,将在他们这位年轻帝王的带领下,彻底完成。
阿弃穿着宸妃的礼服,坐在萧衍下首最近的位置。她妆容精致,神色平静,甚至唇边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符合场合的浅笑。只有她自己知道,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,已经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,正紧紧握着那枚墨玉兰毒簪。
萧衍似乎心情很好,多饮了几杯,眼角眉梢带着难得的疏朗笑意。他偶尔会侧过头看她一眼,目光温和,甚至还亲手夹了一筷她平日喜欢的糕点,放入她面前的碟中。
“多吃点,你近来清减了些。”他低声道,语气寻常得像世间任何一对恩爱夫妻。
阿弃的手指猛地一颤,几乎要握不住簪子。她垂下眼,不敢看他,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:“谢陛下。”
宴会进行到高潮,乐舞更加热烈,群臣的喧哗声也达到了顶点。就在这一片喧闹的掩护下,阿弃看到了殿外阴影处,一个熟悉的身影对她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。
是摄政王安排接应的人。
时机到了。
她的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,周遭所有的声音都像潮水般退去,世界只剩下她,和身边这个对她流露出些许温柔的男人。
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站起身。
萧衍似乎有所察觉,侧过头来看她,眼神带着一丝询问。
阿弃对他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,那是她入宫以来,第一次,或许也是最后一次,真心实意的笑,尽管这笑容底下,是撕裂般的痛楚。
萧衍微微怔住,眼底掠过一丝惊艳,随即也化开一抹更深的温柔。
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!
阿弃手腕一翻,那枚淬毒的墨玉兰簪如同毒蛇出信,带着她全身的力气和十年积攒的所有恨意、迷茫、以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,狠狠地朝着萧衍的心口刺去!
一切发生得太快,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。
“噗——”
是利刃刺入血肉的沉闷声响。
时间,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
萧衍脸上的温柔笑意甚至还没有完全散去,他只是身体猛地一震,低头,不敢置信地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簪子,看着那朵墨玉兰被迅速涌出的鲜血染成诡异的暗红色。
他抬起头,看向阿弃,眼神里没有愤怒,没有怨恨,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、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悲伤,和……一种奇异的、了然的解脱。
阿弃握着簪柄的手在剧烈颤抖,她看着他那双眼睛,看着他唇角开始溢出鲜血,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。
殿内的乐声、喧哗声戛然而止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,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大殿。
“护驾!护驾!” 终于有反应过来的侍卫尖声嘶吼,刀剑出鞘的声音刺耳地响起。
然而,萧衍却用尽最后的力气,抬起了手,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。他的目光,始终没有离开阿弃的脸。
他看着她煞白的脸,看着她眼中无法抑制涌出的泪水,竟然极轻、极艰难地,扯出了一个带着血色的笑容。
“果然……还是哭了……”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,带着气音,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,“别哭……”
他颤抖着,用那只没有捂住伤口的手,艰难地探入自己染血的衣襟之内。
阿弃的心跳几乎停止,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动作。
他掏出来的,不是兵符,不是印玺,而是一卷明黄色的……绢帛。
那绢帛的边缘,已经被他心口的鲜血浸透,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红。
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那卷绢帛,塞到了阿弃颤抖的、沾满他鲜血的手中。
“龙椅……太冷了……”他看着她,眼神开始涣散,声音轻得像羽毛,“你该……去江南……看桃花……”
话音未落,他身体一软,直直地向后倒去。
“陛下!!!”
整个大殿彻底陷入了混乱和恐慌。
阿弃呆呆地站在原地,手里紧紧攥着那卷带着他体温和鲜血的绢帛。周遭的尖叫、哭喊、兵刃碰撞声,仿佛都离她很远很远。
她下意识地,缓缓地,展开了那卷染血的绢帛。
熟悉的字迹,是他的朱笔御批。
开头的几个字,如同惊雷,在她眼前炸开——
【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朕以凉德,承嗣丕基,然……】
后面的字迹,有些被鲜血模糊,但核心意思,却清晰得残忍——
他,萧衍,早已写好了退位诏书。愿将帝位禅让于有能力安定天下之人(她看到后面,隐约指向了朝中一位以仁德著称的宗室亲王),而唯一的条件,或者说请求是——保宸妃阿弃平安,许她自由,愿以这万里江山为聘,换她余生安好,去看江南的桃花。
泪,汹涌而出,模糊了视线。
他早就知道!他什么都知道!知道她的身份,知道她的目的!可他不仅没有杀她,还给了她极致荣宠,甚至……甚至连自己的性命和江山,都当作了娶她的“聘礼”!
“啊——!!!”
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悲鸣,终于从阿弃的喉咙里冲破而出,她再也支撑不住,瘫软在地,手里紧紧抱着那卷染血的诏书,如同抱着他最后一点余温。
殿外,传来震天的喊杀声。摄政王的人马,趁着宫宴变故,杀入了皇宫。
江山,即将易主。
而她,这个亲手弑君的“有功之臣”,被一群后来拥立新帝的“托举”者,架着,拖着,离开了这片浸满鲜血和绝望的宫殿。
新帝登基,论功行赏。她这个“深明大义”、“忍辱负重”刺杀了“暴君”萧衍的前朝宸妃,成了新朝的无上功臣,被赐予府邸、金银,享尽尊荣。
可无人知道,每个夜晚,她只有抱着那个装着一百零八颗南海珍珠的盒子,一颗一颗地数着,听着珍珠相撞的清脆声响,才能勉强入睡。
就像他当年,带着些许无奈和纵容,对她说:“一颗珍珠换你一笑,孤要攒够一辈子。”
珍珠犹在,人已无踪。
江山一统,四海升平。
而她,被所有人“托举”着,活了下去。活在无尽的荣华,和无边的寂寥里。
江南的桃花,年年盛开,绚烂如霞。
她却再也没有去看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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